旧事下
傍晚，灿烂的霞光渐渐溶解在蔚蓝的天空里。凉风吹过狭窄的街道，被余热灼烧的脸终于不那么烫了。一辉朝着与澡堂相反的方向踩着踏板，车轮在链条的带动下稳定地转动着，细微的摩擦声听起来很舒服，搭在一辉腰上的手渐渐松了下去，他低头撇了一眼，宽大的袖口还是没盖住弟弟手背上的淤青。这小子每次都得和自己“炫耀”他努力的“成果”。话是这么说，但又不排除一辉“五十步笑百步”的可能，只是“抱怨”的人从以前天天帮自己消毒时不时给自己贴创口贴的妈妈，变成现在每次都得为弟弟拿药箱拿冰块或者热毛巾的自己。
“坐稳了，要下坡了。”
“嗯。”
强劲的风迎面吹来，吹开了大二半闭半开的双眼。不过再大的风也吹不走堆积了好几周的疲惫感，得打起精神 ，他一直这么暗示自己，也一直这么折磨自己。
“抱紧了。”灌了几秒凉风的身体终于暖了一点，因为弟弟就靠在自己的后背上，还搂紧了自己的腰。
“哥哥离开的时候不记得带外套的吗？”
“我没事。”
“回去晚的话他们会担心的吧。”
“放心，他们不会等我们的。我们自己的问题，得自己解决对吧。”
“所以，爸妈已经看出来了？”
“你一脸心事的样子瞒得住谁啊。”
“这话我也想对你说。”
“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只是不明白，哥哥愿意说吗？”
“退社是我自愿的。”
“理由呢？”
“不需要理由。”
“哥哥是怕伤害谁所以才不继续踢球的吗？”
“你为什么这么想？”
稳定行驶的自行车渐渐慢下来，随后出现的是红灯刺眼的光。
“因为我。。。”
“你害怕自己的理想会伤害到别人吗？”
“不是这样的。”
“是训练的问题？”
“哥哥，你为什么知道，难道说你也？”
“我的事，还是别提了。”
“那你也别想知道我的。”
“这是什么交换游戏吗？明明可以坦白的。”
“那哥哥为什么不坦白呢？”
“好，其实。。。”
“其实。。。”
“是我的错。”
相同的话几乎同一时间从两人口中说出来。
“意外这种事情，你经历过吗？”
“经历过。不过，那不是意外，我害怕那不是意外。”
“你害怕的，是那个可能会误伤别人的自己对吧。”
“不全是这样。”
路口的绿灯亮了，一辉再次蹬起了踏板，“这里也不算合适的地方，再等一下，没多少路了。”
“哥哥是想去那里？”
“不然还能去哪。”
“也对。”
——————
塞得不是很满的脚踏车稳稳地停在公园的一块空地上。一辉从不是很深的车篮里拿出裹好的饭盒。
“吃吧，老妈特地为你做的。”
“哥哥你不饿吗？”
“这么说确实有一点。”
公园的长椅上，两个手捧饭盒的年轻人借着地灯的微光吃起了晚餐。
“你就吃这么点吗？”
“你知道的，我没胃口。”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哥哥你现在想做的事是什么？”
“我想知道我弟到底为什么那么焦虑。还有我想拜托他一件事。虽然可能有点自私，我希望他可以听我说我的心事。”
“你拜托的事可一点也不自私，应该说自私的是我。”
“你有自己的理想那很好，你有追求理想的能力和勇气，我还挺羡慕你的。”
“可是，哥哥不再追求自己的理想了。”
“你没有必要那么在乎我的事。”
“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哥哥你呀!那个时候不就已经露馅了嘛。”
“抱歉。”
“不是哥哥的错，只是意外。”
“可因为这个意外，我的队友他可能再也没办法继续他的理想了。而且这个意外还和我们之间的沟通失误有关系，我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至少这件事不能让我再心安理得地继续站在球场上了。”
“那哥哥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啊，还是好好在家里待着。做不好一个合格的足球运动员的话就做好一个大哥吧。”
“多管闲事的大哥吗？”
“我也有个喜欢管闲事的弟弟不是吗，以后还会管更多更多的‘闲事’。”
“那是工作！是服务于市民的工作！况且我也不确定能不能通过入职考核。”
“所以你的意外是什么？该说出来了哦。”
“我把那个一直欺负同学的校霸打伤了。”
“不错嘛，我弟终于知道反抗了，不过没出什么大事吧？”
“我被警告了，写了份检讨。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你一般都不会主动出手的，应该是忍无可忍才这样的吧。那你得受多大的气。”
“我当时正好看到那个同学被欺负，又想起来前几天那几个混混说哥哥的坏话，实在没忍住。他们在地上爬了好一阵才勉勉强强站起来。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了，那个镜子里好像有什么奇怪的黑影。。。可能真的是因为我最近压力大又没有好好休息。”
“所以说嘛。还不好好休息。”
“哥哥你又转移话题。”
“说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努力地想进编制呢？”
“哥哥，你觉得次男的责任是什么？”
“合理地，自由地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我想，你能有这种理想绝对不是想单纯地想摆脱我，摆脱我这个长男给你的阴影对吧？”
“所以，你能理解我的不安吗？”
“我说过大二一直都很优秀。所以，你不需要因为我就去怎么样，更加不需要在意别人眼中的你和我是什么样子的。你有自己的理想。大二也有自己的光芒啊。”
“那如果有一天我做的事违背了我的理想该怎么办？”
“这个我还没办法回答你。不过我想你应该能用自己的方法解决它。我对你可是一直都很有信心的。不过，先解决眼前的事。”一辉说罢指了指饭盒，“把饭吃完。”
“啊，真是。”
“要我喂你吗？”
“好了好了，我会吃完的。真拿你没办法啊。”
“对嘛对嘛，这才是我弟嘛。”
深蓝色的天空蒙上一层淡灰，透过云层的月光混在街边的灯光里分不出来。马路的一侧偶尔传来自行车清脆的铃声，空荡荡的车篮里斜放着弟弟的制服包还有两盒被炫完的饭。凉飕飕的晚风迎面吹出来，淡黄色的街灯照亮了回家的路。被弟弟搂腰搂了一路的一辉把车停到门口，然后轻轻地松下围住自己腰的那双手。在打盹的弟弟微微地睁开双眼，哥哥轻声地在耳边说了句，到家了。
“欢迎回来。”站在门帘前的妈妈露出淡淡的微笑，“你们两个，以后早点回来。”
“好。”默契总是来得奇奇怪怪。
————
若干天后
“长官，这是这一批的录用人员名单。”
“话说，那孩子为什么拒绝了那个推荐名额？”
“他已经说明自己不想做战斗员了。”
“无所谓，不是还有他弟弟吗？这么优秀的基因可得充分利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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